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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劳动技术

发布时间:2025-11-10 浏览数:204

 认识我的人大多有这样的感觉:戴副眼镜,写些文章,讲些讲座,似乎像个知识分子,透着几分斯文气。了解我的人则会说:年轻时他是一名化学教师,课讲得精彩生动,所带班级年年在全局统考中拔得头筹,算得上教师中的“教师”;掌握我情况上级部门里的人说:他后来担任煤校校长,务实肯干、勇于创新,真心关爱群众,深得组织的信任与器重,曾让他同时一肩挑起党政四个实职,群众和董事长曾这样评价过他:“这个同志能干,他要是退休了,学院会无订单招不到生,单位弄不好怕是要垮塌。”闻听此言我汗颜,我坦诚告诉过领导:这些话让我脸红不已,我深知这是夸大之词,是群众和领导对我的偏爱与抬举.也许其他人会干的更好,有更多订单,招更多的生。其实,我本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,文不文、武不武,还土的掉渣,我没啥本事,但自幼便会干农活,有几项劳动技能早已成为“好把式”、“大把式”。

 

一、割麦子

 

农村有句谚语:“谷黄麦黄,绣女下床。”这形象地描绘了麦子成熟的关键时节,必须争分夺秒抢收抢割。在农村,一个劳力若是会割麦子、且能割得好,定会被乡亲们夸赞为“好把式”。割麦子的工具很简单,就一把丁字镰刀,衡量割得好的标准只有三条:割得快、地下净、麦茬低。

 

我十岁那年,父亲就开始教我割麦子,我也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要领。父亲教我的诀窍是:左手把麦秆紧紧搂进怀里,让麦秆相互靠拢并微微倾斜,露出麦根;右手紧握镰刀,向下压住镰把,然后使劲往后猛拉,镰刀要保持平稳移动,下手必须干净利落,不留余茬。

 

13岁左右,农村的学校会在61日到20日放麦假,方便学生回家帮忙收麦。那时生产队收麦子,最壮实的劳力一次割三行麦(俗称“三条腿”),在整块麦田里率先“攻行子”——也就是开辟出收割的通道,其他壮劳力也紧随其后,每人割三行。谁要是落在后面、拉开了大距离,定会遭人笑话;壮劳力被人笑割麦慢,更是件很丢人的事。当时我虽因营养不良长得瘦小,但骨子里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,也学着壮劳力的样子割三行麦子(俗称三条腿),紧紧跟在他们身后。而其他同龄伙伴(13岁到18岁),大多只能割一行(一条腿),还远远落在我后面。所以,大人们组队割麦时,五人一组,都愿意选我加入。

 

上大二时,我的同桌好友玉平是平陆人。平陆多山川,当地的麦子比永济晚熟一个星期。我在永济老家收割完自家的麦子,丝毫没觉得疲惫。当玉平提出让我去他家帮忙割麦时,我痛快地答应了。一同前往的还有建辰同学,玉平和建辰都比我壮实,平日里爱打篮球,身手也比我灵活。我们早上坐上公交车,沿着中条山的盘山路颠簸前行,两个小时后抵达玉平家时,已是中午。玉平的妈妈热情地招待我们,每人吃了一个馍、一个煮鸡蛋。吃饱后,我浑身充满了力气,巴不得立刻下地施展割麦的手艺。到了麦田里,我手中的镰刀飞快飞舞,玉平和建辰两人加起来,割得速度和数量也比不上我一个人。晚上,我们三人睡在玉平家地坑院的窑洞里,凉爽又舒服,大家有说有笑,十分热闹。三天过去,我们顺利把玉平家的麦子全部收割完毕,玉平的老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。第四天,我们再次坐上公交车,越过中条山,返回学校继续上课。

 

二、打胡基

 

在晋南农村,割麦子男女劳力都能参与,但打胡基却是专属男劳力、尤其是壮劳力的活计,妇女是绝不会涉足的。

 

13岁起,就常常观察壮劳力们打胡基,慢慢摸清了其中的要领:先洒水拌土,土的湿度要恰到好处,三分湿即可,既不能太干,也不能太湿;接着准备好“胡基母仔(木框)”和大石棰子;再拿一盆草木灰,往木框里均匀洒上一圈,防止泥土粘连;然后用铁锹把土填进木框,先双脚踩五下压实,再用大石棰用力捣八下,之后用脚后跟在长方形土坯——也就是胡基的四角,分别使劲捣四下。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——起胡基:用左右脚后跟往后踹掉木框的粗木扣,双手端起木框的前头,胳膊用力夹紧(不然胡基容易脱落),再双手配合着把胡基夹起来,紧紧贴在右臂上,然后逐层摞起来,而且上下左右要错开位置摆放,这样垒起的胡基就像一堵又长又高的墙,稳固不易垮塌。这些看似简单的步骤,每一步都是实打实的技术活。

 

14岁时,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,能像壮劳力一样派上用场,也为了炫耀自己会打胡基,上初中的我每天中午放学,必定会跑到成娃家西边的新院子里,坚持打20个胡基才肯罢休。这期间,妈妈会喊我三次回家吃饭,但我一定要完成20个胡基的任务,才肯放下工具回家。

 

15岁时,我开始在村边的咸水井旁整天打胡基,每天能打80个,日复一日,从未间断。当打到1200个时,这些胡基在冬生门口的老槐树下,俨然摞成了两堵十米长、两米高的高墙。后来,这些整齐的胡基勾起了爸爸盖新房的念头。过了三个月,这些我亲手打的胡基,全被爸爸和十个匠人用来盖了三间土坯房。这三间房,我们全家从1977年一直住到1999年,之后才拆掉,重新盖了三间砖墙青瓦木梁的新房子。2000年以前,胡基在晋南农村是除了木料、砖头、瓦片之外,最重要的建筑材料,盖房时绝对少不了它。

 

三、擀面条

 

晋南地区盛产小麦,所以河东人做面食的手艺个个精湛,尤其是擀面条,更是家家户户的拿手活。擀面条看似简单,却有几个关键要领:和面、揉面、擀薄、切面,每一步都不能马虎。

 

和面时,左手不停搅拌面粉,右手缓缓加水,面要和得偏硬一些,这样擀出来的面条才筋道;擀薄时,把揉好的面团紧紧缠绕在擀面杖上,拉动擀面杖时向下用力压,推动时再顺势发力,不到20个来回,面团就会变成锅盖大小的面片,又圆又薄,均匀平整;切面时,左手紧紧压住面片,食指、中指、无名指、小指弯曲紧扣住面皮,防止滑动,右手持刀,刀背紧紧挨着左手中指关节作为依托,快刀如飞般切割,不一会儿,又细又匀的面条就切好了。

 

平时家里大多是妻子做饭,要是我有兴致,就会亲自下厨擀一顿面条。全家人围坐在一起,吃着我擀的筋道面条,浇上香喷喷的烩菜,个个吃得津津有味,就像改善伙食一样,格外满足。

 

四、蒸馍

 

运城人蒸馍,称得上是一绝。运城馍有几个鲜明特点:酥软可口、香甜入味、营养丰富、耐存耐放,就算用开水泡也不会烂。每次蒸馍都会用大锅五层蒸笼,蒸一次就能吃一个星期,馍是农村人家必备的顶好干粮。运城人去外地走亲访友,为了表达诚意,常常会带上一袋家里蒸的馍作为礼物。懂运城馍的人,越吃越上瘾,回味无穷;而不了解的太原人和晋中人,却常跟我说“运城馍是酸的”,戏称其为“酸馍”。

 

其实,“酸馍”这个说法的由来,是因为运城人蒸馍从不放碱面,全靠“老酵母”自然发酵。而晋中、太原一带的人蒸馍,要是不放碱面,蒸出来的就会是“死面疙瘩”,又硬又难吃。我蒸馍时,先把老酵母疙瘩用温水泡开,倒进面粉里,反复揉搓十分钟;揉好后,把面团搓成胳膊粗细的长条,再切成均匀的小块,逐个揉成圆团。这时候,关键的步骤来了:在农村,人们会把生馍块放在热炕上,盖上褥子让它进行二次发酵。这里面有个重要的技术点:只要看到面团明显变大、面皮变得光滑发亮,就说明面醒好了,必须立刻放进开水锅里蒸20分钟,这样蒸出来的馍,又香又甜,还容易消化;要是发酵过头,面皮裂开,就是醒面过度了,这时候蒸出来的馍就会带有酸味。

 

我大学学的是化学系,深知运城人蒸馍的化学原理:靠的是有机物的微生物反应,产生微小的气泡,让面团变得松软有劲道;而不像其他地方的人蒸馒头,靠碱面(无机盐纯碱NaHCO₃)受热分解产生CO₂气体,让面团变得多孔发虚。两者一对比,孰优孰劣一目了然,显然是靠有机物微生物反应蒸出来的馍,更健康、更环保,也更有自然的麦香味。

 

五、扬场、割草、铲土、砌墙、犁地、拉小平车

 

扬场,是把碾晒好的谷物和麦壳分离开的一道工序。操作要领是:用木锨铲起一锨混合着麦粒和麦壳的谷物,顺着风向呈抛物线状抛洒开。这样一来,沉重的麦粒会垂直落下,轻盈的麦壳则会顺着风飘向远处,最后再把干净的麦粒装袋运回家。

 

我在农村时割草,主要有两个目的:一是割新鲜的草喂猪,二是把草晒干,等到冬天卖给伍姓湖农场,一斤干草能卖四分钱。13岁那年冬天,我靠割草卖了13.5元,这笔钱让全家过了一个踏实又宽裕的好年。割草也有要领:左手紧紧拉住草的根部,右手拿着镰刀,右手往后用力拉镰,左手同时往怀里收草,然后把割好的草头塞进四瓣框里。装满一框的草,就连成年人都很难提起来。我割草割上了瘾,后来到了城市里,只要看到路边茂密的草丛,就会触景生情,忍不住想动手割、想伸手拔,可马上又会清醒过来——这是城市的景观绿植,不是农村的野草,可不能随便乱割。

 

铲土用的工具是铁锨,操作时,把锨刃用力插进土里,左腿弓步、右腿蹬地,腰部发力,双手稳稳端起铁锨,一锹一锹地把土放进车里或者填进沟里,动作熟练了,既快又出活。

 

砌墙时,不管是胡基墙还是砖墙,都要先把地基打结实,然后把墙面铲平抹泥,最好用白石灰和水泥混合的泥浆。砌墙的要领是顺着直线砌,每一块砖都要互相压茬,这样砌出来的墙,既笔直又结实,不易倒塌。

 

犁地的要领也很明确:眼睛要注视前方,双手紧紧拉住牲畜的左右方向绳,要是牲口往左边偏,就拉右边的绳;要是往右边偏,就拉左边的绳,这样犁出来的地,既笔直,深浅又均匀,为后续播种打下好基础。

 

 泥是农村人盖房垒墙的重要建筑材料,它的组成部分是土,短草和水。一般人和泥使用铁锹来回翻动,而我学着农村人的方法,用两只光脚踩到泥里来回踩踏。使土和草及水搅拌均匀而成泥,我的这双脚和了好多次泥,以至于现在妻子给我洗脚的时候,我总是重复告她,我这双脚是光脚淋雨走泥丸,勇敢和过成百吨泥草的。妻子疑惑惑,仔细端详这双历经磨难和艰苦劳动而尚未变形的脚,总是不相信我的话。

小平车是农村最主要的运输工具,平时用来拉土、拉粪、拉麦草等重物。在平地上拉车时,步伐要均匀,腰部微微弓起,保持平衡;上坡时,就要弯腰弓背,双脚紧紧扣住地面,双腿绷紧用力,肩膀上还要系一根拉绳,借助肩膀的力量发力,才能稳稳地把车拉上去。

 

22岁时,因为升学离开了农村,但后来每次回村,都会主动参与家里和村里的劳动,这些从小练就的劳动技能,一直都没丢。劳动,不仅能让人获得实实在在的收获感,心里踏实又快乐;更能让人深刻体会到农民的勤劳与伟大,真正明白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的深刻含义。领袖告诫我们:大中小学的学生培养目标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,这话真是太正确了!

 

山西省中华职教社(校企)副主任,山西专家学者协会专家,全国产教融合指导委员会(筹)委员,中北大学研究院副院长,山西省教授协会首席专家(职教),教育六厅际联席会议优秀专家,中北大学客座教授,西安科大高新学院特聘教授。特级劳模、获山西焦煤奖章,产教融合促进会常务副会长。退休前历任过山西焦煤正升煤矿书记(纪),山西焦煤大学筹备处长,山西焦煤技师学院常务院长,山西应用科技学院副校长,山西工商学院继教院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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